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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大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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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大雪

南碸匆匆趕回宗門,玖茴與祉猷跟在二長老身後,迎接著九天宗長老們打量的眼神。

步庭居住的院子,在玖茴他們到來前打理好了,但仍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
二長老對其他長老們輕輕搖頭,目光在眾人中間掃過,小聲問:“宗主傷勢如何,四長老在哪裏?”

“宗主受了傷,但沒有性命之憂,至於四長老……”三長老的表情尷尬,有外人在場,他不好把這種丟臉的事講出來,只是含糊道:“也沒什麽大礙。”

兩人沈默了一會兒,玖茴估摸著兩人在用傳音術說話,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,只是好奇又關切地往屋子望了好幾眼。

【宗主遇襲,最可疑的便是這兩人,你與南碸到客棧時,他們未外出過?】

【我與南碸到的時候,他們確實在客棧中。】

【弟子說,今天早上他們離開宗主院子時,宗主還好好的,一來一往他們趕不回客棧。更何況以他們的修為,不可能瞞過這麽多負責守衛的弟子,潛入院中傷到宗主。】

宗主雖然受了傷,但這兩個小輩想要傷到他,無疑是癡心妄想。

來人能傷了宗主,卻沒有取他的性命,而是用了羞辱的手段,把宗主扮作女子,讓其他人看到宗主狼狽的模樣。

這樣的手段,讓他們想到一年前,在九天宗搗亂的人。

【把宗主扮作女子的人,在宗主額間描……】

【什麽?女子?!】

二長老以為三長老的傳音術出了什麽問題,猛地擡頭看他:“你說什麽?”

眼見玖茴朝他們望了過來,三長老瞪了二長老一眼。

玖茴對三長老微微一笑,懂事地挪開視線。

這種被小輩包容的感覺,讓三長老的老臉一紅,他輕咳一聲,繼續用傳音術跟二長老交流。

【那人在宗主額間畫了一朵花鈿,我初見時便覺得有些眼熟,方才突然想起,那花鈿的樣子,分明就是不死樹之葉。】

【不死樹……】

二長老恍然,時隔這麽多年,突然出現不死樹的身影,是在預示著什麽嗎?

【莫非是妖族來為木棲報仇?】

【妖族若想報仇,為何要等到今日?為了多給宗主五百年時間,讓他修為變得更厲害?】

是啊,妖族若想報仇,何須等這麽久?

五百年前,十大宗門的老宗主全部力竭而死,那時候修真界風雨飄搖,是報仇的最好時機。

總不能說妖族生來心善,連報仇都要挑對方功成名就後?

【有沒有可能是魔族?魔族死了兩名護法,不代表只來了兩人。外面都傳宗主給老魔王戴了綠帽子,說不準……】

二長老瞥三長老一眼,外面怎麽傳他不管,自家人再提這事,就不合適了。

“宗主醒了。”

屋內傳出一聲帶著喜意的歡呼,諸位長老匆匆湧進屋內,寬敞的院子裏只餘玖茴與祉猷還站著。

“走,我們也看看去。”玖茴興致勃勃地拽了拽祉猷的袖子,誰不愛看討厭之人的熱鬧呢?

原諒與寬容敵人是正人君子需要做的事,她只是一根小韭菜,當然是選擇在心裏偷偷看敵人熱鬧啦。

步庭再次睜開眼,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帳。

頭顱碎裂般的疼痛,讓他漸漸從無盡的夢魘中回神,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夢,只知道自己一直走在黑暗的小道上,道路邊甘木枝葉繁茂,似乎要把他淹沒。

他走了很久,久到看到了道路盡頭。

道路盡頭,十大仙鼎流出汩汩鮮紅的血液,山崩地裂,天火降臨,世間萬物都用仇恨的眼神望著他。

“是你害死了我們!”

“你害了我們啊!”

“師父。”

耳邊傳來南碸小心翼翼的聲音,他的視線繞過南碸,穿過諸位長老,看到人群之後,惦著腳尖,探頭探腦的玖茴。

眾人察覺到步庭目光,紛紛側身讓開,露出最後面的玖茴與祉猷。

正在看熱鬧的玖茴見狀也不尷尬,反而往前走了兩步,關切道:“步仙尊,您沒事吧?”

她瞥了眼步庭腦門上的傷口,九天宗的靈藥效果真不錯,那麽大一個血洞,現在已經愈合了大半,看起來沒那麽觸目驚心了。

“昨日對姑娘多有冒犯,步某心中十分慚愧。”步庭坐起身,靠坐在床頭,“今日姑娘不計前嫌來探望,更是顯得步某昨日的行徑不堪。”

玖茴笑:“仙尊言重了,俗話說得好,傷者為大嘛。”

九天宗長老們:“……”

怎麽說話的,哪有“傷者為大”這種說法,罵誰死了?

“請仙尊見諒,晚輩一時口誤。”玖茴貼心解釋道:“沒有想讓你死的意思哦。”

長老們無奈至極,知道小姑娘對宗主有怨言,這事是他們理虧,大家只好裝作沒聽見。

“仙尊修為高深,怎麽弄得這般……虛弱?”玖茴小聲嘀咕:“您平日拿晚輩這樣的小姑娘試探便罷了,別什麽人都試探,瞧瞧,惹上麻煩了吧?”

九天宗長老們懷疑,玖茴不是來探病的,是來宗主添堵的。

不過對方這個態度,正好也說明了,此事真的跟她沒有幹系。若是她幹的,絕不可能還在這個時候抱怨。

玖茴還想奚落兩句,見南碸用祈求的眼神看著自己,默默在心底嘆息一聲,沒有再繼續說話。

“姑娘對步某有怨言,步某能夠理解,這本就是步某的錯。”步庭咳嗽幾聲,接過童子端來的藥一口飲下:“怪步某沒有說清楚,姑娘可聽說過魔族有一攝魂法寶,能攝走修士的魂魄,然後奪舍修士軀體,混入宗門之中?”

“就像去年萬火宗弟子祝炎那般?”玖茴配合地問。

“祝炎那種只是魔魂占據了他的識海,用法寶能夠察覺出,但這種攝魂再奪舍的手段,卻很難被察覺。”步庭耐心解釋道:“姑娘在魔族待過幾日,步某不得不防,所以才出此下策試探姑娘。”

這個解釋很好,若不是她去魔族寶庫偷偷看過一番,差點就要相信了。

“我與祉猷都去過魔族,仙尊卻挑了我試探。”玖茴生得漂亮,說話的聲音清脆動聽,軟下嗓音說話時,便顯出幾分可憐可愛:“仙尊是不是專門挑女孩子欺負?”

這個問題,是眾人都沒有想到的。

欺負……欺負女孩子?

長老們被玖茴的話帶著走,心裏隱隱覺得有點道理,宗主就算要試探,怎麽不挑祉猷,偏偏挑玖茴。

“步仙尊,晚輩皮糙肉厚,日後有這種事,挑晚輩來下手。”祉猷板著臉開口:“師姐還小,她受了傷我跟大家都會很心疼。”

眾人心想,這倒也是,玖茴姑娘才十八、九的年紀,這個年齡放在修真界,那還只是小孩子。

玖茴低頭看靠坐在床頭的步庭,居心叵測跟欺負小女孩,你總要選一樣吧。

“是步某的錯。”步庭攤開手掌,掌心多了一個雕花木盒:“這是步某的謝罪禮,請姑娘收下。”

“一個小小的誤會,講清楚就好,哪裏用這般客氣了。”玖茴把禮盒揣進袖子:“仙尊,你這也太客氣了。”

“仙尊剛醒,晚輩們身為外人,不好在這裏打擾太久。”玖茴道:“諸位長老與南碸都很擔心仙尊,晚輩與師弟先在外面等候。”

好處到手,玖茴不耐煩在這裏看熱鬧了。

步庭雖有兩分姿色,但到底不如祉猷看著討喜。

玖茴拉著祉猷出了房門,祉猷掃去院子桌椅上的積雪,還貼心地把早上買的吃食拿出來:“先吃點東西。”

步庭受重傷與他們有什麽關系,該吃還是要吃。

二長老出來後,見祉猷與玖茴正悠閑地坐在那吃點心,心情頗有些覆雜,他走到兩人面前:“二位小友,今日雪大風大,不如二位暫時在鄙宗歇息兩日?”

“多謝長老好意,只是貴宗事忙,晚輩不好再叨擾。”玖茴用手帕擦了擦嘴角:“既然步仙尊沒有大礙,我們二人也該告辭了。”

“昨日之事……”

“請長老放心,昨日之事不會由我們傳入他人之耳。”玖茴站起身,對二長老拱手道:“不知長老還有何吩咐?”

“老朽並非是這個意思。”二長老道:“傷了宗主的人行蹤詭秘,老朽擔心兩位小友的安危,若是小友不嫌棄,老朽願意送兩位一程。”

“會不會太麻煩長老您了?”聽到兇手行蹤詭秘,玖茴臉上露出害怕之色。

“兩位小友特意來我們九天宗,老朽自然要護你們周全。”二長老拋出一艘金色飛舟:“兩位小友,請。”

“多謝長老。”玖茴心想,不愧是九天宗,隨便一個長老出手,飛舟都如此闊氣。

風雪越來越大,玖茴坐在飛舟上,幾乎看不清地面,只覺得天地間全都白茫茫一片。

二長老並不是健談之人,說完一番關切的話後,便不知道該說什麽了,後來還是玖茴掏出棋盤,讓二長老與祉猷下棋,才緩解了尷尬的氣氛。

雪花拍在飛舟的結界之上,瞬間化為水霧消失,玖茴看著這些雪花前仆後繼拍在結界之上,又化為煙雲。忽然想,也許在天命看來,地上的這些生靈,就如這些雪花,千篇一律又無能為力。

她把手伸出結界,接住幾片雪,可是當她的手縮回結界時,雪花也消失了。

這道結界擋住了雪花,也攔住了結界裏企圖掌握雪花的人。

玖茴仰頭看向天空,若神當真想要毀滅世間,為何不直接出手,而是讓命運一環緊扣一環,讓生靈有掙紮存活的機會?

飛舟如疾光穿梭在風雪之中,遠處仿佛有什麽聲音傳來,她匆匆道:“二長老,煩請停一下飛舟。”

說完,她跳出結界,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。

“救命!”

“誰來救救我們。”

雪地中,兩個農夫打扮的男人,拼命地用手刨著厚厚的雪堆,手被凍得通紅。

年輕的那個,已經哭出了聲,他一邊挖一邊朝雪堆大喊:“爹,你等我救你,你等我!”

此處荒山野嶺,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,他驚惶又無助。

忽然一道看不見的神力襲來,他們無能無力的雪堆被挪開,露出埋在雪中的人。

神仙,原來真有神仙!

青年抹去臉上的淚,仰頭看向天空。

“別去拉他,他凍傷了。”一條寬大又溫暖的毛毯蓋在三人身上。

青年怔怔地看著從風雪中飛來的女子,這就是仙人的模樣嗎?

“人沒事。”玖茴摸了一下被埋之人的脈搏,對還清醒著的兩人道:“雪這麽大,你們怎麽還出來?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青年看著靠自己這麽近的仙子,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話。

“多謝仙子救命之恩,多謝仙子救命之恩!”另外一個中年男人終於回過神,跪在玖茴面前,拼命朝她磕頭。

“別磕了。”玖茴看著他眉毛都凝結了一層霜,揮袖把磕頭的中年男人塞回毯中。

中年男人發現自己身體不受控制,對玖茴更加尊崇敬畏。他不敢欺瞞,哆哆嗦嗦道:“今年冬天冷得厲害,我們想出來打幾張皮子,給村裏剛出生的孩子做幾張毯子,我們昨晚出的門,沒想到雪會下得這麽大。”

對於修士來說,冷熱都沒什麽差別,對於普通人而言,過於寒冷的冬天,卻能要了他們的命。

“今年冬天格外冷,村裏的老大爺都說,他活了七十多年,從未像今年這般冷過。”中年人小心翼翼摸了摸身上的毛毯,也不知這探子是用何物做成,竟如此溫暖。

“格外冷?”玖茴看了眼腳下厚厚的積雪,皺眉道:“這麽大的雪,村裏的房子承受得住嗎?”

“前些日子,城主府就派人幫各村加固了房屋,還給每個村都分了糧。”中年男人見玖茴態度和藹,漸漸恢覆了平日說話的模樣:“只是大家都沒想到,這場雪會突然下得這麽大。”

玖茴見他們身上捆著寥寥兩只野兔子,這麽大的雪,連動物都躲起來了。

“雪這麽大,我送你們回去吧。”玖茴話音剛落,村民見到一艘金色的飛舟降落,都不敢開口。

祉猷飛到玖茴身邊,撐開一把傘遮在她的頭頂:“雪太大了。”

“沒事,這三個人是附近的村民,我們先把他們送回去。”玖茴踩了踩地上的雪,竟然陷過了她的膝蓋。

二長老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怎麽回事,他們把三個村民送回村,在村民又跪又拜中離開村子。

“這場雪不知道還要下多久。”玖茴看著陰沈沈的天空:“村民還說,今年好像比往年都要冷。”

“去城主府查一查近些年的記載。”二長老神情變得嚴肅,“兩位小友,恐怕要暫時耽擱你們了。”

“沒關系,正事要緊。”玖茴道:“我們直接進城。”

這次他們沒有掩飾自己的修士的身份,飛舟直接降落在城主府外,穿著厚衫的城主迎了出來。

“見過三位仙長。”城主是個高大煞爽的中年女子,聽明玖茴等三人的來意後,面上露出喜意,連忙把三人迎進城主府,把近五十年的氣候記錄冊拿到了三人面前。

仙長願意問,就代表他們有心要管,這對普通人而言,可是件大好事。

“我記得你們竹城屬於問星門管轄?”玖茴翻閱了一遍記錄,對城主道:“從記錄上來看,不僅是今年冬天格外冷,今年夏天的雨水,也是近幾十年最少的。”

“雨水雖少,但是幸而有仙長用術法幫我們引水灌溉,農作物倒沒有受太大影響。”城主道:“多謝仙子垂詢,我們竹城確實受問星門庇佑。”

雨水少可以用術法引水,可是修士卻不能讓全天下都變暖和,也無法讓雪停止降落。

正說著,就聽到門外卒衛來報,問星門使者到了。

“玖茴?”玉鸞帶著兩個外門弟子走進城主府,見玖茴竟然也在,先是一驚,隨後又喜道:“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玉鸞?”玖茴也沒想到,問星門的使者竟然是玉鸞,她把事情經過跟玉鸞說了一遍,然後道:“不知貴宗門可有什麽決策?”

“宗主掐算出這場雪大得不尋常,就把我們這些弟子全都派了出來。”玉鸞神情憂慮:“我修為不濟,也算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,只能到四處查看,若有落難的百姓,就把他們救出來。”

他們都知道,若這只是一場大雪,倒也不是可怕的事。

可怕的是,這不僅僅是一場雪。

“仙長們不必如此為難。”城主見仙長們神情凝重,開口道:“城主府歷代都有祖訓,寒藏糧,暑儲藥,普通百姓雖然沒有移水換山的本領,但這些年我們也積攢了一些救災的經驗。”

天下普通人數萬萬,修士又有多少?

若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修士身上,那才是自尋死路。

“今日一早,城主府與各村之長已經著手開始抗雪防寒,相鄰的各城池都互通有無,我們勉強還能撐下去。”城主道:“只是現在風大雪大,很多藥材與糧食運送不及,若是諸位仙長願意出手相助,那就太好了。”

城主府雖有一艘飛舟,但到底不夠用,若有修士幫忙,那就是錦上添花的好事。

“各大城池,都互通有無?”二長老卻聽到一個關鍵的詞。

“是的。”城主點頭:“仙長們助我們良多,但我們總不好事事都麻煩仙長們。”

五百年前的那場大災難,清晰記載在每個城主府的城志中,那場恐懼彌漫在每個人的骨子裏,即使過去了五百年,他們這些後人翻開城志,看著上面記載的慘狀,仍舊感到觸目驚心。

恐懼使人想盡辦法避開同樣的苦難,所以一代又一代的城主們,積攢了一個又一個的救災辦法,就連治疫的方子,各大城主府的若是放在一起,說不定能堆成一座山。

“天不助人,人自救。”玖茴臉上露出一個笑:“這樣很好。”

城主不好意思笑了笑:“大家總要想辦法好好活著。”

“城主需要運送什麽東西?”玖茴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城主:“我們可以幫著送。”

“有勞!”城主也不跟玖茴客套,拉著她就往庫房的方向走。

祉猷見狀,趕緊跟了過去。

玉鸞與問星門兩位外門弟子有些茫然,玖茴道友如此熱情,他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麽?

二長老把消息傳回九天宗以後,起身道:“走吧,三位小友,都去幫忙。”

需要運送東西可不止竹城一個地方,尤其是一些沒有宗門庇佑的小城,恐怕日子最是艱難。

萬裏之外,女神山附近,一座沒有修士庇佑的小城外,一只梅花鹿拖著輛滿滿當當的木車,飛速越過雪地,在村子口化作一個彪形大漢,對著村子大喊道:“城主府下發的糧食到了,都趕緊來領!”

作者有話要說

普通人:若求神無用,就要求己。

小韭菜:我是真的很喜歡普通人族呀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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